巷,胡同,里弄。直为街,曲为巷;宽者为街,窄者为巷。 柯灵说,巷是城市建筑艺术中一篇飘逸恬静的散文,一幅古雅冲淡的图画。 兴化小城,小巷遍布。那些充满古韵的小巷,逶迤恬静,凝固着深邃的历史,沉淀着无声的美丽,恰似一帖水墨流溢的丹青,一碗浸透乡愁的陈酿。在中国历史文化名城——兴化,小巷曾连贯着东西南北的古城门,而今在风雨飘摇的城市变迁中,只有东门明清古民居群组成的街区,仰仗郑燮的灵气,在开发中保护,在保护中开发,再现了往日的繁荣。 金东门的小巷,苔痕泽巷,墙润缝湿,朴素、凄寂、深邃,清瘦如竹,憨实如简,更像一位躺在藤椅上,满是闲情逸致的老书生,阖着双眼,还在阅尽沧桑。确实难比京都的雍容华贵,苏杭的钟灵毓秀,乌衣巷的媚香风韵。 寻访“小桥流水古迹多,商贸兴隆人气旺”的金东门,有一种枯竹又长出新叶的味儿。金东门的小巷,百米长六尺宽,颀细如竹,西接四牌楼,东衔八字桥,向东梭着,应为竹根所在。“聊避风雨”的郑板桥故居,傍生着修葺了的“拥绿园”,翠竹青青,花香鸟语,墙抱碑林。遥想郑燮当年一定常常穿过高低不平、狭窄的小巷,叩霜而行…… 驻足小巷,青砖铺砌的街道,绿意暗藏的青苔,回沾着远古的钉鞋声。时空隔阻了当年的喧嚣浮尘,悲欢离合已经被压缩进狭窄的小巷。走近上池斋药店,“前店铺后作坊”的风格依旧,“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”的招牌,似乎向人们诉说着百年的沧桑。 “竹杆”东伸,那些陈年木板启闭的一家家商户,竹叶般的散落着,或坐北朝南,或坐南朝北。红红花花的小童鞋房,老太太还在捣鼓着针头线脑;三角布招牌的刻字印社里,老人家有板有眼地做着家传活计;旧式的香炉烛台、钉耙刀镰,依旧守着锈色;花圈寿衣店外,依旧有人步履从容,神态悠闲,抚摸着奠仪生灵另一端头的黑白,似乎让人看到,生命的两端就是那么有限的长度。笼中八哥鸟叫着下面饺的,修锁配钥匙的靠着削竹织衣针的,再往前还有补牙卖茶叶的……固守家业的商人后裔正用平和的目光,扫视着眼前的匆匆过客。 “状元坊”高大巍然,算是“竹节”了。转身折进南边的家舒巷,悠然深邃,东侧的赵海仙洋楼,幽静典雅,却又不失肃穆宁静,竹报平安,气势会让人眼睛一亮。洋楼始建于清末,是一座中西合璧的高大园林建筑,为赵姓三代名医杏林悬壶的问诊施药场所。内藏的《赵氏秘药》《寿石轩医案集存》等医书,竹简线装,好像还在告诉人们,当年这里门庭若市的气息。 最东边的大尖菜市口,该是“竹头”了。颔接上官河的浩淼水势,滋润着充盈的东门泊和丰满的沧浪津。想当年,范仲淹执县令,粮行店铺鳞次栉比,鱼市口的绸缎、当铺、钱庄、南北货,市声嘈嘈,招牌各异,春秋佳日,集人如织,条石水码头星散河沿,橹声欸乃,舟楫相触;而如今,竹节一叶叶抹去,萎谢,烟雨填没了米市河畔从河床下升起的千百根杉木柱立的棚屋。岁月蹉跎,只能捡拾陶瓷瓦砾,在船夫旧竹篙中,迟缓却坚韧地传说这里曾经竹挺松茂的“清明上河图”情形。 岁月的灰尘悄声无息,郑家大院早就面目全非,到巷里去踯躅一会,在断章残简中找寻她的竹片,把小巷连同那些唐诗宋词的青石板、布满竹痕的墙根砖缝一起读进去,你会觉得好像站在历史的边缘:你听,清越昂扬的“板桥道情”,把人带入竹影摇曳、“诗书画”三绝的意境,有一种“大隐隐于市”的淡泊宁静。你看,穿越时空后,如血残阳下,从山东罢官回家,一人一驴一渔鼓的郑板桥,踽踽而行,带出青竹几枝,拖回枯篓几件,双颊清瘦,却满腔傲骨。小城的青砖黛瓦中,如竹的小巷,平常而淡妆,寻常又凝重,自然会忆起戴望舒笔下的小巷,蒙蒙细雨下有位撑着油纸伞的小女子,匆匆脚步下的麻石,也显得妩媚动情;如竹节的小巷,在清一色的岁月里,纯朴平淡;如竹叶的小巷,木门商铺,不时飘出几位趿着拖鞋的女子,就像《三家巷》中的女人,娉娉婷婷摇曳在街面,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;如竹杆的小巷,三两只麻雀扑楞楞地飞落在古烟囱上,叽叽喳喳。 “青山遮不住,毕竟东流去”。小巷再长,总会走到尽头。在金东门的板桥街上,阳光静静地倾覆,板桥竹稀疏地依附着,清影摇风,一种温馨质朴的美好。带着满心的平静,抹去两袖微尘,伫足竹圃旁,似乎超越了时空的局限,嗅到悠久的古风,让人流连忘返……
罗有高,兴化陈堡人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,泰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监事。泰州市水文化研讨会副秘书长。主编编辑多册文史丛书,著有散文集《飘在水上的花》等。
来源:新众文艺 编辑:吴勇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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