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半家户”，这个在《辞海》里无法寻觅到的词组，曾经是上个世纪计划经济年代里的特殊符号。
——题记
三
于是，星期六傍晚的下班钟声自然成了为昌大“出征”的冲锋号。此刻的昌大仿佛像一位彪悍威武的勇士，跨上战马般地骑上了他那一行走起来就发出“吱吱嘎嘎”响声的“永久”牌自行车，披着一身晚霞，像一支离弦的箭，直往自己的家里飞驰而去。他试图要在自家的那几亩责任地里刨金挖银，期待着让现有家庭的贫穷，像滩涂上一条弯弯的港汊，慢慢地拐入波澜壮阔而富有的海洋里。
每当星期一早晨，他总是急匆匆的踩着上班铃声走进车间，然后再利索地换罢满是污垢的工作服，聆听那最后一声悠扬的上班钟响。此时，他犹如欣赏完一段美妙的轻音乐那样，并迈着劳累似乎又觉得轻松的步履，显得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走到工位上，等待着班长的分工。他没有钱买手表，可他却把时间算得如此精确。
“古得貌宁，昌师傅。今天你的自行车轮胎与地面激烈磨擦，又给厂里增加了几度电啊？昨天在家干得还不错吧？要抵得上厂里一个星期的工作量呀？啊，伟大！走工农相结合的革命道路，‘四化’建设正急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人才！”班里的小尤，经常这样阴阳怪气地打趣他。
“——去你妈的，你这家伙！我们这号人生来就命苦，小小麻雀怎能跟大雁飞？不像你们这些双职工无忧无虑的，脱掉了工作服，蛤蟆镜一撑，喇叭裤一穿，不是看电影就是逛大街，要不就搂住哪个小妞，在‘蓬嚓嚓’扭屁股。好你一个快活畜生……”昌大反唇相讥，并有些忿忿然了。
“谁让你去讨个农村老婆的？当初退伍分配工作时，你结婚证还未领嘛，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的婚约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呀！”小尤并不让步，继续挖苦他说。
昌大板着脸回道：“你他妈的心是铁打的，还是肉做的？一个人怎么能做对不住自己良心的事哎，凤英她等了我这么多年……”
这时，“幽默大师”跑来打岔说：“就算你讲良心，你老兄就不讲讲生活的实惠性，就不讲讲国家提倡的计划生育！你还没到不惑之年，瞧你这瘦骨嶙峋的身子，像支鎯头柄似的。而你家3个千金（斤）正好是一吨半。就凭你这百来斤的身驱，能扛背得动吗？买一辆‘小跃进’汽车来替你背，倒还差不多呢，就更不想有谁，来你那个破家做上门女婿，当你梦寐以求的半子啰。”
一席话说得昌大惘然万分。他的脸色在瞬间就变了，由红发白，由白发青，看了煞是可怕。他紧闭双眼，依在工具柜上摇着头，嘴里嘀嘀咕咕地在说了些什么，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。像是在解释，又像在抱怨，更像是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祈祷。
他是有点自尊心的，惟恐有人来掐他身上的疼疙瘩。一旦如此，争辩之后大都是以沉默来表示反抗，有时也朝着对方骂上几句。他那骂人的话，人家不但不怒，反而还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。他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一扬手就显出漠视的样子说道：“我就譬如被你们这些小舅子、小姨子们，耍弄了一下我这个大姐夫啦！”
有一天，厂里的礼堂上映由严顺开主演的电影《阿Q正传》。次日，全车间就喧腾开了，众口一词，说昌大真像阿Q的叔伯兄弟。而昌大却一脸苦笑地解辩道：“我有阿Q那样轻松就好啰，吃饱了饭往土地庙里一躺，无忧无虑的。我看你们这些家伙才是阿Q的儿子、孙子呢，一个个快活得像个活神仙似的！”大家反而被他说得无言以对。
作者简介：
刘立云、男，江苏盐城人，文学爱好者。自1984年发表处女作以来，约有200余万字问世。著有短篇小说集《殊途同归》，散文集《麋鹿的传说》，长篇报告文学《滩涂逐鹿梦》，长篇小说《黑茱萸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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