芦柴苇子飞飞
成授昌
前些日子家乡报纸发我《西水关的草行》一文,我转朋友圈存谢。远在珠海的一位老乡领导在朋友圈留评,回忆了他小时候从西水关买柴草做篚的事情。
先生用了一个“篚”字,这也是我找了好久的一个方言字。看了眼睛一亮,不过闲下来一查,“篚”的解释却是古时用来盛东西的竹器,《说文》所谓篚如竹箧是也,皆盛物。好像与竹制的竹笾都是古时祭祀的用品。网上查到了竹笾的图片,一个制作好看的高脚竹盖篮。 巧的是顺手查到了另一个字:“䕠”,解释是“籧篨”,音读做“渠除”,一种粗的竹席,由竹或苇所编成。这倒是和家乡用芦苇柴杆编织的席子比较接近,是不是就是这个“䕠”呢。
其实文字就是记音的一个符号而已,方言字很复杂,口耳相传,有历史的讹误,有地域的差异,有字体的变迁,有的活在人们口语中,却已经消失在典籍记载的文字里,反之亦然。现在大家要找的这个字,如果可以确定的就不要乱用,没有确定的,暂时找不到的,我觉得以音为主,一个字大家能够看懂就行。“篚”和“䕠”估计大家一看,形声字读音就大差不离,认识半边字,当个不出门的秀才应该都可以,没有什么计较的必要。这是门外之见,研究方言字的朋友不要怪罪。
老乡领导小时候也是苦出身,在我的朋友圈,他留评了,很好的回忆。复制粘贴到这里,大家看看。
老乡:这处草行,我也印象深刻。1965年冬天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,看到邻居大多数人家都做篚,我跟着邻居也买了一大捆芦柴,做了5张篚。父亲开始是反对的,看到我居然做成了,就顶了篚去西水关草行卖了。当时草行收购芦篚是6张一签。因为父亲认识草行的人,5张不足一签也就收了。因为我是第一次独自完成整个手工,自然那篚的质量也马马虎虎,也就马虎过去了。
我:西水关做篚的人家不少,长杆子柴草,先要劈开一条缝,记得人家手里一个圆木疙瘩,内有凹槽,凹槽里有个铁片,柴草在凹槽里过一下就开了缝,然后就在石滚子下碾压,然后清理草皮,一根草就成了一长片芦柴苇子了,地上先放一张篚,上面按照花子走,最后收边。一般为女孩做。顶头上去卖的,远看很有意思。你能够做,不简单。
老乡:我家在西门外石桥北侯家垛,那里几乎家家做篚的。你说的工艺流程是对的。那个小木疙瘩叫“抽子”,有个凹槽和铁芯。轧芦苇叫“輓草”。我家附近有个专用的场。
我:哦,工具都有名称啊!
老乡:我是入学前就在邻居家学会了。到二年级的时候,除了輓草拉不动石磙子外,各个工序都会了,可以独立完成了。輓草有专人代工的,每一场(一般两捆芦苇)工费两角钱。
做篚的过程基本就是我们说的那样。
小时候在西水关看人家做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儿,印象深刻。后来读到作家孙犁小说《荷花淀》,开首的一幅画面很美。
月亮升起来,院子里凉爽得很,干净得很,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,正好编席。女人坐在小院当中,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。苇眉子又薄又细,在她怀里跳跃着。
这就让我想起西水关人家做篚的场景。西水关的人家喜欢在堂屋中间的地面铺了一张篚,上面坐着一个女人,手里拿着芦柴苇子在地上编织,软的芦柴苇子也是湿了水的,增加韧性,随着芦柴苇子飞来飞去,横着竖着织得密密的花子耀人眼目,转眼就是一片。我看到一般人家妇女做篚,手边会有一把旧菜刀,不时用刀柄磕一下,保持平平整整。到了收边的时候要用刀口折芦柴苇子包边,包好了可以再磕,也包得平平整整的。
篚编织的花样变化多端,不论编织哪一部位或者哪一种花纹,始终要保持手势一致,一般是左手抬、右手压。还有,在编织的过程中要步步注意席花的紧密,随时用刀挤紧,只有这样才能编织出受人喜爱的高质量苇席来。一般对成品篚的要求是“四边齐,席花密,尺寸足”。
做好了的篚大约有四张大桌子大,带有一点长方形状,“戗”在墙边,有六张就码起来,六张篚在地上就很高了,扎一起叫一签,好计数。有了几签就好卖了,卖篚还要到西水关草行。
卖篚很麻烦,不好运输。记得都是用头顶着一签或两签篚的中间,篚两边就垂下来了,很像小船拱形的船篷,头上要有力气,双手稳住两边,不容易。那时看到一个个“船篷”来了,巷子里人就会自动让路,做篚的都是苦人多。
我后来做知青,知道盖房子要用篚的,后来在农村看到队里最穷的贫协代表家铺上垫的就是篚,冬天啊,很苦了。
荐稿:华正堂 编辑:吴勇胜 总编辑:陆碧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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